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剑三|琴羊】焚琴煮鹤 第一章

  

  ***


  昆仑,冰原,风疾如啸,飞雪如刀。

  放眼望去,满目白茫,天地,山川,几乎融于一色。

  晏云冰牵着一匹白马,沿着雪谷狭窄的小道缓缓前行,尽管事先已在马蹄上裹了一层粗布,马儿行走在厚厚的冰面上还是有些打滑。

  他摸了摸白马的脖子算作安抚,眯起眼睛看向天上的飞雪,目光带着一丝惊叹和兴奋。

  “我从小在华山长大,也未见过这样气势磅礴的雪景。”说着眼睛弯成个好看的月牙,露出一副孩子气的笑容,转头对身旁的白马道:“小白啊,你这次跟我一道来昆仑,也算是大开眼界马生无憾了。”

  被叫作小白的白马原本走得好好的,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忽然脚下一滑,险些摔个四仰八叉。白马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冲他翻了翻白眼,打了个重重的响鼻,以示不屑。

  晏云冰不满道:“你也知道我很少出远门,又是头一次来昆仑,这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也是正常,再说这里的雪景如此壮阔,多看看有什么不好。”

  白马似乎知道他在强词夺理,这次连白眼也不屑给了。

  一人一马默默无言走了半个时辰,新鲜劲过了之后,晏云冰也有些蔫,叹了口气道:“这冰天雪地的,想找个人问路都难。”

  正说着,前方视野豁然开阔。晏云冰向远处望去,眼中忽然一亮,笑眯眯道:“哈,有人了!”

  牵马走近,才发现方才所见的镜面一样发白的雪地竟是一片冻上的河面。

  晏云冰方才所见那人正背对着他蹲在河边,光洁的冰面上被凿了一个洞,那人拿了一把剑,正在清洗上面的血污。

  风雪如刃,冰河刺骨,晏云冰虽在纯阳宫长大,却素来畏寒,此时早已裹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看到对方穿得那样单薄蹲在雪地里,便止不住想打冷战。

  那人却毫不在意地挽起衣袖,露出一截修长细白的胳膊,就那么直接将手浸入河面的冰窟中,掬起冰水细细地擦洗剑身。

  那剑比寻常的剑要短一些,剑身又窄又薄,泛着淡淡的冷青色。颜色已经有些浅的血水沿着剑刃滑下,未及滴落,便在上面凝成一层薄冰,雪光折射之下晶莹剔透,竟也煞是好看。

  晏云冰止住了本欲上前问路的脚步,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那人将剑上的血污洗净擦干,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眸,虽带笑意,眼底却又仿佛凝着一层寒霜。晏云冰不期然间与那双眼睛对上,只觉得对方射过来的目光中似乎有着比剑锋上的冰花更寒更冷的锐意。

  晏云冰愣了愣,好半响才被冷风吹得回过神,再去看时,对方一双桃花眸只余清浅笑意和含而不露的打量。他向前走了两步,露出一个清朗的笑容,抱拳道:“贫道初来昆仑,不小心迷失方向,敢问兄台可知长乐坊怎么走?”

  他的声音也带着几分笑意,声线却偏清冷,在呼啸的寒风中,并不大,却很清晰。

  对方拿出一条白布将剑裹好负在背上,放下袖子,毫不在意地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微微一笑道:“在下正要去长乐坊,道长若不弃,可与在下同行。”

  晏云冰方才见他以冰河之水洗剑,心下便生出结交之意,此时听他邀自己同行,当下便颔首道:“有劳了。”

  那人起身向他走来,尚未走近,原本安静立于一旁的小白忽然前腿一蹬,就要往前突,不备之下险些把晏云冰的腰撞折。

  晏云冰急急侧身躲开,眼疾手快一把扯住缰绳,生怕小白蹿出去伤着人。这匹马他养了很久,刚被师父送到手中时还是个没戒奶的小马驹,多年来一人一马早已有了感情。晏云冰以为马大爷这是不高兴忽然闹脾气,连忙安抚起来。

  那人走到晏云冰身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白马,轻笑一声道:“道长这马脾气不小。”

  晏云冰平日里安抚白马已经得心应手,这次却花了好大劲才让躁动不安的小白消停下来,正疑惑着小白这是怎么了,此时听见他的话,转过头歉声道:“抱歉抱歉,小白平时挺乖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没吓着你吧。”

  那人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晏云冰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没问对方的名字,于是又道:“贫道晏云冰,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听到“晏云冰”三个字时,对方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他的目光在晏云冰脸上凝住片刻,又缓缓向下,滑过他露在衣领外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微不可见地勾起嘴角,缓缓道:“原来道长就是飞雪剑晏云冰,真是久闻不如一见,在下慕阳。”

  江湖上向来不少英雄侠客惩恶扬善的传说供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大家提起这飞雪剑,皆会露出又是艳羡又是钦佩的神情。飞雪剑师从纯阳宫静虚一脉,自小就是个剑痴,常年于论剑台上习剑悟道,据说年纪轻轻剑术就已经出神入化。

  而这些,并不是他为正道所推崇,为恶人所忌惮的理由。

  纯阳宫飞雪剑极少下山,每次下山,必惩一恶。

  然而飞雪剑本人对这些却全不在意,此时反倒对对方的姓氏是哪个字更为关心。晏云冰问道:“是禾木的穆么?”

  慕阳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长猜错了,在下的慕是倾慕的慕。”

  他的声音温润含笑,带着几分江南口音。晏云冰想起自己有个师兄来自扬州,说话时也是这样温温软软,尤其唱江南小调时,温柔缠绵,带着道不尽的欲语还休,他小时候最喜欢缠着这位师兄给自己唱歌。此时不知对方是不是有心戏弄,故意用了倾慕这个词,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犹如情人间的告白一般缱绻多情。

  晏云冰心脏忽然漏跳一拍,耳朵隐隐有些发热,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呵呵笑道:“原来是这个慕,这个姓还挺少见的。”

  慕阳并不接话,而是道:“昆仑近日颇不太平,道长孤身一人,便是有剑术傍身,也该小心为妙。”

  晏云冰笑道:“之前是孤身一人,现在可不是了。”

  他性子洒脱,一心与人相交时,说话便不似之前那般生疏拘谨。

  慕阳看着他,眼前的道士白衣潇洒,笑意吟吟,一双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漆黑的双眸明亮似星辰,目光清澈,不掺半点杂质。

  果然是纯阳宫清修的道子,内心纯净,不染尘埃,正如华山冰雪一般纯洁无瑕。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弄脏了,狠狠地推入泥沼之中,使其道心蒙尘,剑意尽毁,又会如何呢?

  慕阳垂眸,敛去眼底的阴鸷,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都说飞雪剑下山必斩一恶,道长来到昆仑,也是为这件事?”

  晏云冰听到这话,不满地皱眉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平时也没少跟着师兄他们偷偷溜下山玩,照这样说来,那我一年岂不是都要杀十七八个坏蛋?若真是如此,天下间也没有那么多坏人了。”

  慕阳被他的话逗笑了,问道:“那道长不辞千里来到昆仑,不会是为了赏雪吧。”

  晏云冰道:“若真是单纯来赏雪,那的确是再好不过了。听说小遥峰鸟语花香宛如仙境,天池之水晶莹如玉,昆仑派的房子都是寒冰所建,我倒想去看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这次来昆仑,的确是受人所托,要捉拿一人,暂时是没法去看了。”

  慕阳好奇道:“哦?是什么人?”

  晏云冰道:“恶人谷——杨夕。”  

  杨夕此人喜怒无常,丧心病狂。十六岁时,为证一曲平沙落雁,以琴音操控两位同门师兄自相残杀,事情败露后,叛出长歌门,投入恶人谷。便是在从来不讲什么仁义道德的恶人谷中,他也是个人人谈之色变唯恐避而不及的修罗恶鬼。然而此刻道士提起这个名字,语气却是十分轻巧平淡,仿佛要抓的那个人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而是随便哪的一只阿猫阿狗。

  慕阳眉梢微挑:“杨夕武功高强,手段狠辣,莫问曲更是阴险诡谲,难以捉摸,道长可有把握?”

  晏云冰敛去笑意,身上那股飞扬跳脱的少年气顿时淡了几分,整个人忽然如一把未出鞘的宝剑,锋芒内敛却锐意逼人。

  慕阳听见道士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撼摇的坚定,缓缓说道。

  “虽无必胜把握,却愿与之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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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小白(一脸鄙视):主人,你可长点心吧。

  晏云冰:点心,哪里有点心?

  老琴爹(笑眯眯地张开双臂):过来,我怀里有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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